酉醇酒丨每个村庄都有几个寂寞的高手
精烹酉阳文 学 细品古州新味酉阳杂煮QQ群:酉阳作家群 主办:酉阳自治县作家协会 杨柳每个村庄都有几个寂寞的高手酉阳人,酉阳作协会员。出版有散文集《花窗》。 1清明节前一天,我们去麻柳村一位朋友家采茶。刚进院子,一位老人从檐下立起身,迎上来拉住我们的手,热切又急促地问:“客从何来?”我们很意外。朋友说,这是她的祖父,闲在乡间许多年了,寂寞得很。 老人曾在黔江濯水中学教书,四十岁上,便让儿子顶替了工作,退休回家,蛰居乡间。正当年华,光阴又慢得很,便自学起了中医,买一大本《本草纲目》,对照着从甘草柴胡车前子开始,半年下来,便开始一边翻书,一边开方抓药,为乡邻治病了。头疼脑热,腹泻生疔什么的,居然治愈者也十之有五。可能是入行太晚,也未遇到名师点拨,有时不免有可怜的人经过他长期的诊治,渐渐病入膏肓,最后竟死去了。乡间有句话:秀才学道士,转过来就是。完全出于实际之需,他临时又学做道士,在丧堂上敲起了纳摩,为死去的人超度亡灵。他多年教书,练就一副洪亮嗓门,他连敲带唱几天几夜,声不嘶,人不累,做道士的名气倒盖过了做医生。这样,若有病人求治,他一般先治,治不好,死去,就敲。就这样,他在乡间熬到70岁,眼神倒不错,只是耳朵听不清楚了,再没人肯在他半生不熟的医道上耗尽耐心,再加上农村开始移风易俗,丧葬的礼仪趋于简洁现代,他便落寞下来,最后不得不将医生和道士两项职务同时歇了手。这时候,顶替他工作的儿子也从学校退了休,孙子也娶了媳妇,生了孩子,这样,他就成了曾祖父。他多年的从医、习道让家人颇为泼烦,儿子、媳妇不断数落,最后竟发展到他一开口,儿子就一声断喝,他便噤了声。放旷多年的嗓门忽然缩回喉咙,他像全身长满了刺站也不是,坐也不是。 他坐在院坝前,每见村人路过,他都不分男女老幼,要拉住别人言说半天。渐渐地村人也烦了,每次路过都低眉俯首,三步并作两步,逃一样走开了。家人就更严厉地数落了他。独自在家的时候,他就对着炉火,对着灯焰,对着树上枝叶,对着藤上的瓜喃喃而语。脚下有蚂蚁成队路过,或是一只蜜蜂折了翅翼掉落在地,他都要对之呢喃半天。 歇业十多年,憋了满肚子的话,无时不在跃跃欲试,有些节骨眼上,眼看都冲到喉咙,又给生生地吞了下去。想说话。想跟人说话。想掏心掏肺酣畅淋淋漓地跟人说话。 这天,看见我们这几个外乡来的年轻人,一把攥住我们的手,急促地说了好半天,手都没松开来。 几个年轻人也都恭顺,乖巧。喝尽了一杯好茶,吃光了一桌好饭,老人不吃也不喝,一张嘴滔滔不绝。 黄昏的告别竟然有些缠绵。我们吃饱,喝足,看天色将晚,准备告辞回家。手被老人紧紧捏住,抽也抽不出来。他急促地问:“你们知道古时汲水灌田的工具叫什么?叫戽斗。”他摊开左手,右手十指在掌心一笔一划写,说:“看,是这个戽。”我们连称知道了,转身离去,他几步抢到我们前头,拦住我们,急切地说:“毛主席的《卜算子·咏梅》比陆游的好,你们信不信?”我们连连称信。他说:“土家葬礼上的梯玛诗文,跟日本国祭神的祭文音韵极为相似……”我们一边答“是是是”,一边夺路而走,最后他送我们走过村前曲折的田埂,到了小桥边,我们乘车离开,烟尘里我们回望过去,见他仍然伫立在小石桥边的麻柳树下,像一段黑色的树桩,浑身长满青苔。 2赵家湾小学旁边的村庄叫赵家湾,我在赵家湾小学上学的时候,听人说赵家湾有个古人,这位古人还活着,姓赵名纬汉,村人都叫他赵古人。赵古人独居在一座老房子里,老房子蜷在一圈老院墙里,老院墙下有株老桂花,听人讲,这株桂花跟这院房子一样老,怕有二百多年了。老桂花根深叶茂,繁密的树冠遮住了半个院子。老房子在树荫里就更显老迈颓败了。我们放学后没事,就跑出校门,蹲在老桂花下看古人。赵古人雪白的头发扎在头顶,发髻上蒙一块布巾,穿一身白色仿绸衫裤,衣袂飘飘,真像课本上画着的李白。 赵古人妻子早逝,有一个儿子名叫子路。子路自伊呀学语开始,赵古人就教念《三字经》、《声律启蒙》。但无奈子路实在无意圣贤之书,倒是对锄头、镰刀、犁耙这些摸得着看得见的家伙兴趣浓厚,长大成人后,自然成了一名好农夫。赵古人失望之余,竟十分感伤,眼不见心不烦,托人把子路嫁到山那边火烧溪作了上门女婿。子路也落得清静,嫁过去与媳妇生儿育女,三五年也不曾回来看望父亲。 赵古人满腹诗书,身材清瘦,不宜垦田务农,生产队长就派他管理队里的堰渠水沟,春夏两季放水打田,养秧。芒种前后,生产队的人在地里插秧,薅草,挥汗如雨,累得头去腰不来,赵古人手摇一把写了字的折扇,沿堰渠走来走去,一边查看水势,一边嘴里念念有词。 赵古人几乎不跟村人说话。他自己炊煮,浆洗,缝补,生活极简朴,只是维持生存的底线而已。除去在堰渠边吟诗查看水流,赵古人剩下的时间差不多都耗在他的古老的院子里。院子有个朝门,赵古人在朝门的匾牌上题了两个字:宜园。算是给他的家命了名。天气晴好,赵古人就在宜园桂花树下的石凳上诵读经书,若遇雨雪,就坐在房间里窗下写字。生活虽简朴,却极严整,衣服洁净,一丝不苟。我曾跟几个小孩子偷偷溜进宜园参观他的家,有火铺,有灶台,打理得整齐洁净,只是似乎烟火式微,稀薄得很。据说赵古人曾经念过私塾,陪赵老太爷的几个儿子念书,陪太子读书,本来可有可无,但赵古人年幼时十分聪慧,且性情斯文,几位少爷皆玩劣,赵古人却沉迷其中,醉心不已。待老太爷最小的儿子从私塾毕业,赵古人已成年,而私塾的先生实在年老,赵老太爷便把古人留下,作了私塾的先生,教老太爷的孙子习书。 解放后,赵家的私塾解散,赵老太爷的房产全部充公,开办了赵家湾小学。赵古人从古诗文的锦绣丛中一下跌落到现世生活,满目苍凉,十分不忍。他少与村人交流,除了读书,终日沉默。可是有一年寒假,村里一个在京城上大学的年轻人归来,赵古人闻讯了赶紧打起火把到那学生家里,准备倾心长谈。可是那个年轻人在京城求学半年,农家孩子的土气和稚气尚未脱去,而对京城,对学问,也仅得一鳞半爪。两人相见,竟也无话可说,赵古人默然枯坐半个时辰,又点起火把回了家,从此再不说一个字了。村后山坡,有个土墙围起的园子,曾是赵家的废园。赵古人在园门口的石头上写下“静园”两个字,自己拿錾子把字刻了进去,就算把这个园子归为已有了。他陆陆续续在园里种下花树,一丛斑竹,两株桂花,一株紫薇,一株木芙蓉,最后在园门口左右各植一株银塔柏,这两株银塔柏枝叶苍绿,即使白天也有凉意森森。村人路过园子,心里暗暗觉得这就是一个墓园。赵古人也确实把静园当墓园来打造。他有许多时间耗在静园,在园子里莳花弄草,修枝剪叶。黄昏来临,他便在木芙蓉花下坐到天色黑尽。剩余在尘世的日子,他每天就在宜园和静园之间来来往往,他把静园当成他的下一个安身之处。他甚至提前打好了墓碑,就是一块简单的石碑,碑上一个字也没有。 我上中学时,放寒假回赵家湾小学看望老师,听老师说赵古人真的作古了,村人发现的时候,他伏在静园的石桌上,身上覆盖着厚厚的白雪,已离世数日。 3还是一个村庄。 村里有户人家姓吴,世代行医。因为是家传,这家的男孩长到开蒙的年纪,去私塾跟着先生念习四书五经之余,每年端午前后,草木葳蕤,这孩子必跟着伙计进山采草药。六、七岁的孩子,说是采草药,不过是在大人的指导下认识植物,作为一名医者的开始。伙计每采到一株草药,必细细告诉小儿其名字、特征、习性、药效,从青蒿、薄荷、兔丝子开始,五、六年间,小孩子慢慢长大,识遍山间、谷地所有的草树、花果,以及虫鸟、土石,然后开始学习中药的炮制,还是在伙计的带领下去尘、切割、熏晒、炙烤、研磨,这样又过了三、五年,差不多长成一个翩翩少年,这时,每日课余,就可进入家里的“和春堂”药房,站在黑漆柜台前,看银发冉冉的祖父坐在桌前,轻轻按住病家的手腕,眉目微闭,少顷,悬腕握笔,一张药方开好。父亲从祖父手里接过方子,拉开黑漆药柜的小抽屉,一样样抓出药,称量好,倒在黄草纸上,熟练地包上,用细麻绳扎紧,双手托起递给病家。那些植物业已死去,但精神尚存,病家取回,泡在水里煎熬,植物的精气就溢了出来,伴随着一缕苦香,为人驱去体内的病瘴。和春堂终年药香弥漫。吴家的孩子浸润在这略带苦寒的香气里,慢慢成人。数年与药为伍,他们心性都有几分清寂飘逸,神情气质像长在水边的菖莆,清凉,沉静。等他完全长成一个平心静气、仁慈宽和、眉目安顺的人,这时已然完全成年,便在祖父和父亲的训诫下学习望闻问切和开方。吴家的男人一辈辈就这样长成,再经过数年历练,成为名扬十里八乡的良医。吴家的医技,经过一代又一代吐故纳新,积累,探究,创新,不断补充完善,到吴玉芳那一代,竟炼出了仙丹,据说数度让人起死回生。“和春堂”赢得了乡民的景仰与感恩,吴家的男人也成了十乡八里济世的神。几辈人的经营,为家族积累下了好名声,同时也积累了颇丰厚的底子,先是吴家的院子左右扩张,规模竟占了半个村庄,到后来,村庄的本名倒没人叫了,四面八方前来求医问药的人把那个寨子叫“吴家院子”。家财旺而家风正,连官方也不敢小觑,主动与之往来,后来终于有所牵连,民国29年,吴玉芳的儿子吴笃当选为国民党四川省代表。 以为就是这样了。 解放军进村的时候,吴玉芳正在书房开方子。他对那个即将到来的时代显然毫无准备。当两名解放军一人挟着他一只胳膊,像拎小鸡一样把他拎起提出门,他鼻梁上的玳瑁老花镜掉落地上,手里还捏着写了一半的方子。解放军来去匆匆,把吴玉芳连同村里一个榨油坊主一起交给农会,就脚步杂沓离去了。吴玉芳受到的折磨较为漫长。这个满头银发、慈眉善目的老头,几乎没有什么理由,没有过渡,突然就成为村里所有人的仇家,但没一个人明白心中那股仇恨究竟从何而起。在农会的主持下,村人一窝蜂拥进吴家那座高墙青瓦,弥漫着药香的院子,拆,砸,倒,装,搬,拖,半天功夫,偌大的吴家院子就水洗一样空净,只有和春堂的黑漆药柜,谁家也不愿要,被几斧头砍倒,药草,药片,药粉,带着浓烈的苦香从空中倾砸下,落到地上,又缓慢弹回空中,木材,药材,香气,在光影里混乱起舞。过了好半天,人们都抱着分来的果实,吵吵嚷嚷欢天喜地回家,药材与香气才缓慢落地,归于沉寂。 吴玉芳被脱去棉袍,只剩一层薄绸衫,农会干部把他拉到村口结了冰的水田里,四肢用麻绳束拢,腰间系一根稻草绳,像一只陀螺在冰面上被人拉扯着滑过来滑过去,最后算是被拖死在结冰的水田里。 吴玉芳至死都不知道,在他被两名解放军提山鸡一样提出去的时候,他的儿子,国大代表吴正笃在开会返家途中,被一粒子弹轻而易举就镇压了。 吴家三代人在几天之内相继死去两个,几天来奔突在吴家大院的愤怒、仇恨和激昂的斗志,忽然就偃息下来,人人心头升起莫名的怜悯和伤感。眼看着吴笃的妻子护着年幼的儿子,小鸟一样惊惧软弱,村人更是痛心。 冬去春来,生活缓慢继续,在漫长的忍耐中,寡母孤儿渐渐安静,松弛下来,少年也逐渐成长,脸上现出了吴家人的清秀俊美,气质也接近他死去的祖父和父亲,沉静,安定。“吴家院子”不叫吴家院子了,因为这四个字沾满剥削者的鲜血。经过农会干部的讨论,最后更名为幸福村。 以为就是这样了。 少年长到33岁那年,幸福村来了两名干部,在生产队的仓房扯起标语,把村人在仓房的大晒坝上集合,每人领得一只红袖章套上,台上干部带领满院坝的人振臂高呼,声音雄壮威武,村人在屡次呐喊口号,屡次举起拳头中,遥远的仇恨与愤怒,又莫名其妙地回来了,拳头攥得更紧更有力,声音也真是怒吼了,最后,愤怒的声音排山倒海涌过来,震得屋顶的瓦片都差点落了。一场暴风雨又来了。国民党汉奸反革命分子吴笃的儿子,同时也是剥削阶级吴玉芳的孙子吴雁起首当其冲,做了这场浩劫的第一份牺牲。他的双手被反剪在背后用麻绳捆牢,背上插一块木板,上书“反革命分子吴雁起”,被两名民兵像提秧鸡一样拎到晒坝前的土台子上,两名干部站在他面前,声色俱厉,要他交待他的祖父吴玉芳以封建迷信戕害无产阶级生命的罪行;他的父亲吴笃的反革命罪行;他本人吴雁起从小不劳而获,剥削穷人血汗的罪行。吴雁起没有任何准备,不知从何说起,他虚弱地看着戴红袖章的干部,双眸晨雾一般迷茫。他看见其中一名干部双唇很激烈地动几下,接着双手一挥,台下的群众忽然潮水般涌过来,愤怒的声音像惊涛骇浪,瞬间就把他淹没了。他先是耳朵里失去了声音,只看见面前拳头小树林般,举起又落下,落下又举起,然后,他眼睛里失去了颜色,接着失去了线条,再接着失去了轮廓,然后,什么都没了。谁也不知道吴雁起是如何失聪的。两名县上派来的干部腰扎宽硬的皮带,气急败坏地指着他大声喝斥,转而又苦口婆心,最后竟对着他的耳朵大声咒骂,他十分茫然地看着干部,眼里是孩童般的天真,迷蒙。最后,那名干部点起一串鞭炮在他耳边噼噼啪啪炸响,他竟然眉毛也不曾抖动一下。看来真的聋了。后来有人士分析吴雁起耳聋的原因,事情明摆着,旧事重提伤及心肺所致。不是有句话叫“耳朵都愁聋了”么,看来耳朵通心肺。 33岁的吴雁起就这样“咣当”一声关闭了耳朵,从此他深陷在宽广深邃的寂静里,听不见人世的纷繁嘈杂。他却听到这世界上到处都是声音——月光落地。萤火虫拖着小灯笼在篱笆边飞舞。谷穗灌浆,一点一点趋于饱满。晨雾在林间匆匆游走。太阳升起,光辉哗地泼满山谷。晚霞中红蜻蜓的爱情。黑夜里野狼绿眼睛里凄绝的孤独。在深夜里,他还听见遥远的药香,胀破植物的茎叶,一路熙熙攘攘,朝他奔扑过来。他听见那汹涌澎湃的声音。最后那些植物的精魂又各自回归到黑漆药柜小小的抽屉里。他接下来听到它们安定沉寂的声音。 他关上了这个世界通向他的一扇门,同时也关上了他通向世界的出路。在失聪的同时,语言也从耳朵上滑落了。这个又聋又哑的人,永远是一副大梦初醒的神情,眼睛里蒙着一层迷雾,像隔着三千年的距离,遥遥地看着这个忙乱的人间。与人对视,他眼睛里的雾气湿得让人溺水,让人虚弱得片刻也撑不下去,只得匆匆逃走。 剥削分子吴玉芳和反革命分子吴笃已死去多年,即使罪孽再深重,也只是黄土堆下一堆骨头,不能从土里爬出来让人民群众恕罪。人们以为这个前地主、前反革命的后代是赠予他们的一只魔袋,里面装着的宝贝可以供一个村庄娱乐几十年,消遣几十年。现在,这个人居然不识时务地聋掉了,不光聋掉,还哑掉了,还傻掉了。县里来的工作组和村里的干部对吴雁起完全失去了热情,继而将兴趣转移到一名酒坊主后代身上去了。 这以后人事纷繁,祸福更替,在每一道门坎前,吴雁起都聋,而且哑。他的身体在尘世忍受生死疲劳,灵魂却躲在果壳一样的寂静里,安然,自在,甚至有几分温暖和柔情。 仓央嘉措的诗歌写道:一个人需要隐藏多少秘密,才能巧妙地度过一生? 他就这样关上耳朵,安然进入晚年。 这时候,拖着他的祖父在冰上掸陀螺的人,带领村人抢他的家当的人,在他耳边炸鞭炮的人,有的已经离世,有的也已老掉,而年轻一代像笋子一样刷刷地长起来。时代到了他须打开耳朵,聆听世界的时候了。 他的儿子说:爹,你再不用装聋作哑了。 他的孙子说:爷爷,你听!你听! 可是他几十年来躲在果壳一样的世界里,已倦于这人世的纷繁嘈杂。他懒得恢复必要的倾听与谈吐,以接通与这个世界的联系。他决定继续聋下去,哑下去。 在幸福村,也就是从前的吴家院子,你能看见垂暮之年的吴雁起,沉默,寂静,时常立在老树下,短篱边,水井旁,像一只稻草人,满眼都是活蹦乱跳的人间,嘴里却说不出一句话。 Produced编辑-Mr.吴一平台专营酉阳作家、酉阳题材稿件欢迎选用稿、转载分享、点评建议↓↓点下方“阅读原文”阅读更多 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#个上一篇下一篇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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