资料图片欣赏了朋友家美丽精致的小庭院，无意间发现藤蔓上挂满了绿皮果子，似梨非梨。藤蔓像山羊爱吃的络石藤，但又比络石叶子厚大翠绿。“木莲冻，可以做豆腐！”朋友的母亲说。经过查证，才知它叫木莲，有“鬼馒头”“爱玉子”等多种别称，木莲冻只是以它为食材做的一种夏天小吃。它还有一个更诗意的学名——薜荔，《离骚》中多有其身影。中国大妈是多么“经世致用”，务实地证明了“民以食为天”的伟大，而伟大的爱国诗人又是多么的浪漫主义。理想与现实不就是生活的两翼吗？木莲是藤本植物，枝秀如莲，花明如玉，观赏价值高，初夏盛开玉色小花朵，秀丽动人。籽料细小，呈红色，富含果胶，可制食用凉粉。《离骚草木疏补》一书里解释薜荔的果实：“似莲房，中有细子，上锐下平，外青，霜则瓤红，常为鸟乌所啄，童儿亦食之。”茎、叶、果可供药用，有祛风除湿、活血通络、消肿解毒等作用，所以制成的木莲豆腐，具有绿色保健之功效，类似如今的果冻布丁。台湾地区称薜荔冻为“爱玉冰”，名副其实啊！——这薜荔冻颜色像黄龙玉一样美丽，而质感又像冰一样晶莹。看来我又多了一个舌尖上的梦想，就是盛一碗淡黄透明的木莲冻，加一勺蜂蜜，在太阳底下连舀带喝，凉爽滑润，嗖嗖见底，唇齿间留下淡淡的天然果香。薜荔那像莲房一样的果实做成的食物，据说医书上有个专门名词，叫冰浆。杜甫有一首诗《郑驸马宅宴洞中》，讲唐玄宗的女儿临晋公主下嫁郑潜曜，他去郑驸马家赴宴，郑家宅院深且广，宅内有莲花洞，夏天天气热，宴会就设在洞中：“主家阴洞细烟雾，留客夏簟青琅。春酒杯浓琥珀薄，冰浆碗碧玛瑙寒。”盛冰浆的容器是碧色的玛瑙碗，看了就觉得冰凉沁脾。也许正因木莲有诸多食效药用，它走进了鲁迅笔下的童年乐园——百草园。“何首乌藤和木莲藤缠络着，木莲有莲房一般的果实”。以至于到了三味书屋，鲁迅依然念念不忘，“Ade，我的覆盆子们和木莲们！”如果说木莲是现实主义的童年乐果，那么薜荔就是浪漫主义的诗情幽怀，因为其花语是高尚。爱国诗人屈原在《离骚》《九歌》中就多次抒写它，“掔木根以结茝兮，贯薜荔之落蕊。”“薜荔柏兮蕙绸，荪桡兮兰旌。”“采薜荔兮水中，搴芙蓉兮木末。”“罔薜荔兮为帷，擗蕙櫋兮既张。”“若有人兮山之阿，被薜荔兮带女萝。”……而柳宗元的“惊风乱飐芙蓉水，密雨斜侵薜荔墙”更是脍炙人口的千古名句。宝玉在《芙蓉女儿诔》有“雨荔秋垣，隔院希闻怨笛”，其中的“雨荔”是指雨中的薜荔，化用柳诗。“幽人披薜荔，怨妾采蘼芜”，薜荔衣也称为隐士的服装，如孟郊《送豆卢策归别墅》:“身披薜荔衣，山陟莓苔梯。”白居易《重题》:“谩献长杨赋，虚抛薜荔衣。”《红楼梦》第十七回:“忽闻水声潺湲，泻出石洞，上则萝薜倒垂，下则落花浮荡。”宝钗居住的蘅芜院遍布奇花异草，薜荔就是蘅芜苑比较突出的植物。宝玉写的《蘅芷清芬》提到:“蘅芜满净苑，萝薜助芬芳。”在屈原的辞赋里，薜荔象征着清高和芳洁，这大概是自恃清高的宝姐姐喜欢它的缘由吧。湘云崇拜宝钗，因此主动要求和宝钗一起住在蘅芜苑，“蘅芷阶通萝薜门，也宜墙角也宜盆。”她对蘅芜苑的香草植物印象深刻，所以将笔下的白海棠也安排进蘅芷萝薜的环境中去。蘅芜苑外面看清淡无味，走进去却暗香涌动，配置的是许多异草：或有牵藤的，或有引蔓的，或垂山巅，或穿石隙，甚至垂檐绕柱，萦砌盘阶，或如翠带飘摇，或如金绳盘屈，或实若丹砂，或花如金桂，味芬气馥，非花香之可比。骆宾王曾说：“薜茘，香草，本草络石也。在石曰石鲮、在地曰地锦、绕木曰常春藤、又曰龙鳞，薜荔又曰扶芳藤，今京师人家假山上种巴山虎是也。”明朝杨慎认为“凡木蔓，皆曰薜荔”，薜荔已经成了木本藤萝的总称和代名词，因此贾政的清客开口便说蘅芜院里的各种木藤是薜荔藤萝，其实是随大流。贾母他们在蘅芜苑里看到了那些“奇草仙藤”，贾政叹道：“此轩中煮茶操琴，亦不必再焚香矣。”蘅芜院的奇草仙藤堪配宝钗的不假修饰、天生丽质和通晓古今的绝代才华，雪洞一般的居所则反映了她冷静自律的心态，象征宝钗像山中高士那样高洁励志。富贵逼人的皇商之家，却产生了这样一位品貌端庄高洁如仙子般的女儿，令人击节惊叹。在第七十八回里，宝钗因抄捡大观园而匆匆从大观园搬走，宝玉来到蘅芜苑，看着那院中的香藤异蔓，仍是翠翠青青。这平凡无奇的薜荔成了文学大观园里的“奇草仙藤”。我已在屋后高坎下埋植了一枝薜荔，一份期待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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