韭菜

朱玉凤

先生的老家有一个漂亮的院子，院子里设有四个小花坛，栽种着不同的木本花卉，其中的一个小花坛里栽了木棉花，学名又叫“木芙蓉”。到了秋天，蓬勃的枝杆伸向四方，绿色的芥蒂托着乳白色或粉红色的“喇叭”花，迎接着每一位回家的人。喜欢她，是因她的名字很接地气，像极了农家田地里种的棉花；喜欢她，还因她的花儿纯朴似土生土长的农家姑娘，虽未经粉饰但却美的热情奔放。可就是这么好的花儿婆婆却不喜欢，她硬是叫人给铲了，随后栽上了几凼韭菜。

花儿可以欣赏，韭菜可以食用，只是不同的人有着不一样的需求罢了！有些东西，既然改变了，那就顺其自然吧！自从这不足一丈见方的小坛子被婆婆种上韭菜后，我们也得到了不少实惠。先生爱吃韭菜，每茬韭菜长得郁郁葱葱时，婆婆总要特意留些给她的儿子吃。

今年清明，是婆婆去世后的第一个祭祀日，我们在家的几个人都去祭坟了。之后，大哥将花坛中先前婆婆栽种的新春第二茬韭菜全部割了，给我们带回来。晚上我独自坐在茶几旁，一根一根地捋去韭菜上的黄叶，便又想起了婆婆，想起院落里先前栽种的木棉花和那无端地被婆婆换成现在的韭菜。其实对于韭菜，平常她和公公都不愿意吃，说是牙齿不好、难消化，可他们却又种了韭菜。现在，我终于明白了，那是她老人家疼爱儿子的一种方式。因为韭菜，是她儿子的最爱！

其实对于韭菜，我也有一种特殊的情愫，而不是现在知道它有诸多的功用。

说起韭菜，我总是忘不了一位和蔼可亲的年长亲戚——姑奶奶（母亲的姑姑）。那年我大概六、七岁，为了热情招待亲戚，我很懂事地帮妈妈做些小事情。当老人家进门时，我蹲坐在一个小板凳上，用稚嫩的双手不急不躁地，一根根地捋着一堆乱糟糟的韭菜。我收拾好韭菜，用扫帚将地上拾掇下来的垃圾全部清理干净，坐在大板凳上的姑奶奶正慈祥地看着我，微笑着向我招呼。当我走近她，她将我搂进怀里，用她那温暖的大手握住我的小手，亲热地抚摸着我的头发直夸我。在我幼小的心灵里，那可是第一次被这位远道而来的长辈夸赞，心里美滋滋的！

记忆中，六十几岁的姑奶奶，身材高大，体态偏胖，齐耳短发用一个黑色发箍朝后卡着，一丝不乱。当时，她的发型在我们闭塞的农村，应该是很时尚的。她红润的嘴唇发出的每一个声音，清晰而又缓慢，温暖而又洪亮。现在想来，除了身高，她的模样、气质和涵养像极了我们的国母——宋庆龄先生。现在每当吃韭菜时，我都会情不自禁地再次想起她老人家，想到她表扬我时自己那愉悦快乐的心情，想到她那和蔼可亲的笑容，想到她那宽大温暖的怀抱！

喜爱韭菜，我还忘不了曾经吃过的韭菜粑粑。

记得那是一个初夏的早晨，当自家田地里种的麦子成熟，母亲为了给我们兄妹三人解解馋，她从新收的麦子里取出少量用蛇皮袋装好，让父亲上班时顺道去大队的大米加工厂碾麦面。傍晚时分，我已早早地跟随母亲来到菜园里，割下一把她亲手侍弄的油绿肥嫩的韭菜。母亲打理好菜园回来时，我已将韭菜清洗干净，母亲用菜刀将沥干水后的韭菜切成均匀的小段。

之后，我和小妹便倚靠在大门边焦急地等待父亲的归来，我们知道这一天如果大队里没有什么特殊事情的话，父亲一般是会提前回来的。不一会儿，远远地看到父亲笑盈盈地背着个口袋大踏步地往家走，我们迫不及待地一边大声呼喊着正在忙碌的母亲，一边跑上前去迎接父亲。父亲小心翼翼地将新碾的还带有余温的麦面放到桌上，然后解开袋口晾着。母亲用粥勺将麦面盛进事先准备好的瓷盆里，放点食盐，然后用水瓢一边缓慢地向盆里倒入冷水，一边用筷子朝着一个方向快速搅拌，将麦面搅和得不厚不薄正匀，便留着备用。想不到的是，母亲转身来到鸡窝旁蹲下身，竟然大方地从鸡窝里摸出两个鸡蛋，她将鸡蛋打碎，与切断的韭菜一同放入麦面里，再次搅拌均匀。

这时，母亲安排我向灶膛中加柴，她准备油煎鸡蛋麦面粑粑。我一边快速将稻草塞入灶膛里，一边赶紧探出头来看母亲是如何煎出香脆可口的粑粑。铁锅烧热了，母亲迅速倒入菜籽油，待油冒着青烟时，她一边搅拌面料一边往锅里倒入少许（以前没有平底锅，一次只能倒入少许油），等闻到香味时将已成形的麦面粑粑翻过来，继续加热。当两面均煎得金黄时，母亲让我停火。此时灶膛里还有余热，母亲用锅铲熟练地将整块粑粑切割成小块，并不停地翻烤着。不一会儿，一锅黄中泛绿、香中带脆的新鲜韭菜粑粑就这样出锅了。

这时，韭菜粑粑还未进嘴，它的香味却已飘出了十里八里。还没有等母亲将韭菜粑粑端出厨房，我们便迫不及待地用手拈着粑粑直往嘴里塞，虽有点儿烫，但我们仍然大口大口地往下吞咽。那鸡蛋的酥、韭菜的香、麦面的柔，一股脑儿地被我们吞进了肚里，感觉没有什么美食能与它相媲美了！和的面烙完了，滚热的韭菜粑粑也吃完了。如果不是母亲悄悄地留了一碗韭菜粑粑送给邻居，想必我们兄妹三人也会将它即刻一扫而空的。

多少年过去了，当年韭菜粑粑的香味，似乎还留在我的舌尖。现在想来，韭菜于我，是美味，是激励，更是母爱！

作者简介：朱玉凤，文学爱好者，在平时生活中喜欢观察和思考，喜欢记录下一些零星感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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