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

苗凤花黄

芙蓉沾上了寒露才始开花,盛开在萧瑟瘦淡的日子。夜半初放,一日三变其色,晨中带露为淡淡的粉红,病厌厌秋阳罩着后慢慢变红转艳,斜阳旁山已近枯萎变成了褚色。

午后的芙蓉花色熟透,一幅媚容艳态,盈盈如仙。娇艳欲滴,如贵妃出浴,熏宠无力不可方物,应了“醉芙蓉”之语,静立于萧瑟的晚秋,守候残淡的斜阳,有幅良人不归空怀相思的凄凉,辜负了一腔柔肠,“凭栏长亭对短亭”,有了“夕阳,负你残春泪几行”的幽怨娇弱病态。

芙蓉分两种,水芙蓉和木芙蓉,多才多情的李渔似乎没见过水芙蓉一一荷花,《闲情偶寄》中,李漁数落了几十种花,却只提“水芙蓉”一词,只知水芙蓉生于池沼地中,喻为“所谓伊人,在水一方”,神会而眼不见,可遇而不可求,或是李渔见过夏莲,竟不知其负有“芙蓉”之艳名,方有此说。“出水芙蓉”和“芙蓉出水”指的是夏莲,一静一动中有视觉上的区别,也有心境的不同,古人把夏莲和秋芙蓉并称,皆因其均有“出淤泥而不染”的脱俗个性,又有孤芳自赏不合时宜的洁癖,毕竟,肥绿的夏季和萧瑟的晚秋只有两“芙蓉”独艳,不争不攀,娇媚惊艳不入世俗,如屈原之《山鬼》,《离骚》之“集芙蓉以为裳”的我行我素、孤寂清高的出世矫情。

桂花也是露寒始开,满树细细幺幺,集朵成串,花小也分五瓣,细看有花的形状,芙蓉艳,桂花香,“树是月亮上的树,香是天上的香”,叶下萌动,暗香四溢,有艳香却无艳名。桂和秋芙蓉同一时节绽放,相得益障,一艳一香,美不胜收。芙蓉花下品茶意境最好,遥想大观园中宝玉奶妈问宝哥儿睡没,袭人见是奶妈,放她进来,推宝玉起身,“妈妈进来歇歇”,奶妈其实想要袭人“沏些普洱茶喝”,顺便想沾些花香,袭人调笑“熬了一吊子女儿茶”,且“吃过两碗了”,吩咐睛雯倒了碗“第三道”水的茶汤打发了去,省得坏了夜宴赏花的风景,舍不得也懒得在茶里掇些桂花。且宝玉对奶妈只“怕”而不甚敬重,嫌其啰嗦之故袭人晴雯方敢这般,在腈雯袭人眼中,一个皱巴巴老太不该沾污了花的名色。

“无情也动人”的牡丹“艳冠群芳”,牡丹与秋芙蓉不相伯仲,花团如簇,艳名在外,喻宝钗之艳媚。“风露清愁”是教黛玉“莫怨东风当自嗟”,只惜林妹妹不知身是芙蓉,兀自洁来洁去,在尘俗世间白走了一遭,可惜了花容娇貌,转眼即逝,仅陪斜阳晚秋绽放了短暂的时光,自身不知珍惜,倒留下了人间的许多惆怅。

芙蓉花下一杯茶,没袭人也似的俏丫头刁钻不给桂花,自个儿撸一捧沁入茶中,陪芙蓉艳着,只为她娇容添缕桂香,清高也罢,孤芳自赏也罢,依着傍着、拥着偎着、艳着香着,流涎于芙蓉的容颜,学狂蜂浪蝶,哪管得污了芙蓉的心境,只借桂香飘远,足送芙蓉一程相思,隔断她独自在清秋中的怨愁,所以李渔说:“如居处不种芙蓉,假如他不是特别俗的人,那么就是不懂得亨受的人”。无论他说的是夏莲还是秋芙蓉,除洁身自好而外,也该亨有世俗的繁华流丽,人生如白骓过隙,尘俗繁杂,鱼龙混居,岂能容她芙蓉独自艳而不媚?沾上点俗气,或许就没这么清高而孤艳着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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